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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林新村的乐与路

2023/7/26 14:48:01 点击:

摘要:

位于上海西南角的田林,原先是上海人眼里的“乡下”。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,田林地区被列为上海市新辟的12个居民住宅小区之一,才被划入徐汇区。它不是带有异国情调的市中心居民区,也不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的老城厢。这里是全新的,人工设计出的,是自给自足的。从摇篮到坟墓,整个街道设施已涵盖了一切人生所需。

城市人很少有“故乡”概念。但对我来说,人生中整整二十年,都在田林度过;所有近亲,都曾经或依旧住在田林;我在这里完成了托班到大学之前的全部教育。人之初结识的小伙伴,也都和我一样见证着这个地方从荒芜之地变为成熟社区。这里的一草一木,一砖一瓦,实是我名符其实的故乡。

田林,取名于广西百色田林县。略熟上海的人不难发现,上海是比照着全国地图给自己的街道起名的。位于上海西南角的田林,恰如广西之于全国的位置。这里原先是上海人眼里的“乡下”,分布于农田上的9个自然村原来隶属上海县,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,田林地区被列为上海市新辟的12个居民住宅小区之一,才被划入徐汇区。

市中心的人迁来这里,虽然觉得有落差,但还不至于有“落乡”之感。资料显示,1985年4月田林街道建立。这一年,也是我随祖父母、父母从襄阳路搬到田林的时间。

田林的居民构成,有当地的征地农民、有随市内工厂搬迁至此的工人。后期建成的田林八、九村的一些工房分配给了当时的文艺界,而十村则住了许多中科院的高级知识分子。小时候我坐公交车见过牛犇,导致日后每每看到《红色娘子军》、《牧马人》等电影总倍感亲切。

而我小学同学的祖父当时住在十村,三代人住着三居室,两间卧室全朝南,贴墙纸,阳光下插着一束康乃馨。以当时的居住和审美水平,当我第一次去玩时,真是连呼“豪宅”。

我们住在十三村,这里的房子是六层楼,一梯四户,每户一室一厅的格局。推窗可见一片荒地,夜里听取蛙声一片。虽然房屋只有数十个平方米,但胜在厨卫独立,比起之前蜗居市中心几户人家合用一个水龙头的生活,这里尽管偏僻,但到底代表了新式城市生活的未来。

当时的邻里关系极佳。既不是里弄生活那种巨细靡遗都暴露他人眼下的直白,也不是之后商品房里彼此路人的冷漠。这里新村居民的社交方式,得益于房型结构,既能相互寒暄,又能保持适度的私密。孩子们在父母视野范围内,到楼下的绿地里玩些跳橡皮筋、跳房子的文雅游戏。待父母一叫,必定速速各自回家。

但最初的生活到底是不便的,去一次徐家汇犹如进城,去一次闸北几乎如短途出差。父亲犹记得当时煤气未通,他和母亲怀揣着票证,借了黄鱼车去买煤饼烧炉子。一路黄鼠狼和老鼠在身边出没,道路十分泥泞,一脚踩下去,拔上来时已经失了一只皮鞋。

我家窗前的荒地也足足荒了十年之久,蓬草过人头,干坏事十分隐蔽。邻家姐姐早恋去那里约会、顽童秋日去那里收集苍耳打架、老爷叔搬了板凳去那里钓龙虾。小时候读外国童话,诸如小红帽出门给外婆送饭走进森林遇到野狼,我就直接脑补成窗外这一片景致。

尽管如此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田林拥有一切。它不是带有异国情调的市中心居民区,也不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的老城厢。这里是全新的,人工设计出的,是自给自足的。

这里有以田林命名的中学3所,小学6所,幼儿园、托儿所11所和地段医院1所,街道下属58个企事业单位。加上位于宜山路的第六人民医院和漕溪路的龙华殡仪馆,从摇篮到坟墓,整个街道设施已涵盖了一切人生所需。

在建成初期,田林主干道上按照计划经济时代居民的生活需求,依次有粮油店、布店、邮局、书店、理发店和一家百货日用品公司等。小时候和母亲去布店,店里的高处拉着由机器驱动的飞绳走线。

看定货物后,售货员填上单子收了钱夹在飞线上,单子随线“飞”到记账员柜台前,等到誊写找零完毕,记账员又把单子夹在飞线上“嗖”地送回。如此快捷、高效,小小店铺的“科技含量”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。

而后来落户于此的上海市实验学校,也选择了田林这一全新的社区作为教育的实验田。这所“十年一贯制”学校,脱胎于上海师范大学教育科学研究所“中小学教育体系整体改革实验班”,全校使用自编教材,不与外校有太多往来,所有学生不必参加全市统一的小升初、初升高等考试,毕业后直接参加高考。由于当时只面向田林地区户籍家庭招生,因此许多家庭还特意为此迁居而来。

但世纪之交的匆匆脚步,终于渗透进这个自给自足的小世界。上世纪90年代初,联华超市在此开张,附近4万余户居民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自!选!超!市!开业前两周,店员天天门口要拉着布条控制人数,因为排队等候入店的队伍总是超过二三十人。

第一次排队进去,犹如进入大观园。我买了一包泡泡糖和一条巧克力,这味道终身难忘。后来,田林地区的第一家肯德基店就开在联华超市的南侧,联华的东侧则开设了当地第一家屈臣氏。而从联华往西一直到桂林路口,这一段路南北两侧开设百家店铺,成为十分热闹的商业街。这种格局至今未变,成为田林的“淮海路”。

整个读书时代,我所有的朋友都住在田林的各个新村。长大后,他们大都和父母通过购买改善住房搬走,或去闵行古美或去莘庄七宝一带。留在田林的,多是老人了。

那位住在十村三居室“豪宅”里的老爷爷,曾是中科院的高级知识分子,解放前留美,是我见过的身板最硬朗的人,直到80多岁时还能独自骑自行车买米。他病重弥留之际,住在第六人民医院,我得讯去病房看他。想到小时候去同学家,老爷爷常单独炒一碗干贝炒蛋给我,又用老式美语讲外国见闻给我们听。如今却佝偻得已失人形,我一时眼泪忍不住下来。

世博会前夕,田林地区的所有老宅都被统一粉刷成鲜亮的颜色。各个小区间阡陌相交的道路,也出于治安考虑或缩小或封闭。那日从医院出来,看到小时候和同学绕着玩耍过的石头滑梯、乘凉凳子俱已换成全市统一的社区健身器材。路上行人匆匆,而熟面孔却已不多。唯有昔日我们看着工人栽下的冬青树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

注: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。本文编辑:章迪思编辑邮箱shguancha@sina.com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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